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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玉娟小传

来源:公文范文 时间:2022-03-19 09:37:37 点击: 推荐访问: 小传 温玉娟

1


  第一次见到温玉娟的时候,她还叫温玉娟。那一年,她三十八岁。
  温玉娟的手摆在桌面上,雪白。像是饭店准备的热腾腾的净手毛巾。这只活毛巾被一个男人捏来捏去反复揉搓,但不论怎么捏,它最终会弹回原形,变成一只手而不是脏掉的毛巾。
  温玉娟肤白,脸上不戴吸盘,吸不住人的眼珠子。她小眉小眼,毛发生得淡,眉毛攀在鼻峰两边,飘飘欲坠。显而易见她拿眉笔仔细描过,也还是淡,只不过挂在她脸上反而恰如其分。她发量也不多,烫了,一丛螺纹意大利面不长不短地落在两肩,一只耳朵别住了一面螺纹,另一只耳朵没能围起来那些造着反的凌乱,它们碎碎地跑到颧骨旁边,像是下锅煮了半天还没煮软。有几根不认路,还要打算拐进嘴里去。温玉娟嘴小,抿着,似乎要抿出几分笑意。她两片薄唇绷得紧,精瘦的唇面上长着肌肉,好似能吊住千斤重量的欢喜。
  酒桌上,没人如我这般大惊小怪。我既不懂事又不喝酒,像个瓶盖一样在开场现了身转眼就被扔在一边,如释重负自得其乐。起筷落筷之间,斜着眼把温玉娟的手看蜕好几层皮,又克制而羞怯地几次三番假意看别处而偷偷掠过她的面盘。饮了酒的温玉娟,脸醉成了一朵绯碧桃,人人似乎都想碰一下。有手似有若无地从温玉娟的颊前拂过,温玉娟一抖。温玉娟一抖,席间的气氛就更浓烈几分。睫毛嫌我多管闲事,张着累,它们就慢慢遮蔽下来。
  2005年,我初入出版这一行,带我的是林叔。林叔是社里童书编辑室的主任,四十多岁,童颜。那几年韩剧给社里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子下猛药,大家欲罢不能地一部接一部看。哥哥大叔什么的,一时间,所有的男人都成了欧巴和阿扎西。
  按理说,林叔轮不到大叔这一称呼,社里头上开了顶的副总编宗老师,还被人瞎了眼一般一口一个宗哥叫着。林鹏程先生,却因为一板一眼的性格,早早被叫成了老林,又着着急急变成了林叔。
  我那年三月入社,一开始就被林叔带着,做一系列儿童画册,请省内几个童书作家,做文案,又到处找合适的绘图作者。我们找了两个美院的老师和在国外的几个留学生做书,都不是特别理想,联系着联系着就找到了一个画报社的总编,总编姓欧,欧什么我忘记了,因为和他交道的那时节,离欧先生致仕归田放马南山只剩短短三个月。
  我总共和欧先生就吃了那么一顿饭,饭约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酒楼。酒楼在画报社的屁股后面,兔子尾巴一样,是短小的二层楼。这家饭店虽然长得矮,扮相却有几分俏丽,涂了点胭脂抹了点粉,至少有个小家碧玉的样子。
  包间里坐着十来个人,这些人中有些后来常见,有些和欧先生一样,一眨眼就被挤出了视线。更何况,除了身高不足一米六这一特色之外,欧先生引人注意的,无非就是饭前拿出一支针剂,撩起豆青色的衬衫往自己的肚皮上狠狠攮进去。
  欧先生拿出的针剂盒,被温玉娟温柔体贴地收回他包包里去。林叔坐在我身边,不由自主地扶了扶挂在椅背上的Kipling。那只布包他总挂在自己身上,偶尔挂在椅子背上,就有点空落落。林叔空落落的时候,喜欢插口袋摸包带。Kipling的包袋,总是被他在手里卷来卷去,靠近金属扣的地方,已经被卷出一层雾霾。
  我后来在洗手间遇到温玉娟。她埋着头在盥洗池边干呕。打扫卫生间的阿姨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冲着她唠叨,怕她真的吐出个内容来增加自己的工作量。温玉娟的脸和脖子涨得通红,绯碧桃变成了朱槿。她用手掬水往自己脸上扑,直扑了十几次,然后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检查自己的脸蛋。她抬起下巴,食指摁过一圈,我眼睛死死跟着她的手指,也在她脖子下边摁过一圈,那上面现出星星点点的紫斑来。温玉娟把头发往脖子中间拢了拢,对着镜子冲我说:我毛细血管太弱,一吐就裂,斑一两天都消不掉。我干笑着,言之无物地回她:你挺能喝的。
  欧先生不能喝酒,温玉娟是欧先生揣在身边的空酒瓶子。一桌男人,各个都想往温玉娟这个酒瓶子里罐上几口。温玉娟善解人意,来者不拒,红的白的,搅成一团胃酸,呕在了盥洗池里。
  那晚上,欧先生自带了两瓶红酒一只柠檬,吩咐服务员切了泡在酒里。这种酒我喝了半杯,喝不出个所以然。剩下的一瓶,不是温玉娟喝掉,就是林叔喝掉。其余人,只喝白酒,他们起初还温柔体贴地看温玉娟举红酒杯,后面就肆无忌惮地灌她白酒,一边灌一边热烈地吹捧赞扬,还夹带上林叔。他们说,老林,你看你,还不如个女人。

2


  我那时候二十一二岁,唇红齿白的,舌头上十四块肌肉大部分时间都还是用来吃。再过十年之后,我才晓得舌头那么柔软,能扭曲成各种形状,如果只顾着用来吃,有点大材小用。
  总有长我十岁的人。她们把温玉娟放在嘴巴里,用颌部咬肌咀嚼再三。咬肌是人身体上最有力的肌肉,温玉娟就这么被磨得粉碎。
  三十八岁的温玉娟,那年刚从南边的一个小县城,借调到画报社。前前后后帮她疏通关系的男人姓欧,是画报社的社长。
  温玉娟三十八岁时,已经结婚二十年了。十八岁嫁了镇上联校的一名公办教师,教师在娶温玉娟之前,还曾经给她上过一年数学课。
  那些讲着温玉娟故事的舌头上,仿佛生着吸盘,千里之外的细节碎片,一探舌之间,吸了个完整无缺,还仿佛生着一只鼓风机,一吐气,又柳絮般被扬满了整个晋城。
  温玉娟从小村小镇子里来,那时节,她嫁得不算早,正可说恰如其分。温玉娟究竟如何嫁到自己老师的头上去,大家搞了个集体追溯。有人说,她在学校时,就和老师看对了眼;有人说,那年头嫁个老师还是不错的,從村里到镇里,也算是跃了一级。不过都不如美编张宝荣说得详细。张宝荣说,在学校时,温玉娟也算是少女情人,男同学们都爱见。那时候还流行写情书,每个月温玉娟都去学校背后的沁河里葬信纸。这些被葬的文字中,有一位属于张宝荣大学同窗,与温玉娟别后许多年,那同窗仍把她视为梦中情人。
  策划室的刘姐莞尔一笑:啧啧,像我这个样子,也是白活了。假如我的一点点青春继续活在哪个男人的记忆中,我就不白活了。虽是这样讲,我往她脸上仔细看过去,也没觉得她有几分真羡慕。她嘴角往法令纹里面插过去,一副怡然自得。我们围在一起,各个也没有觉得对温玉娟生出几分嫉妒艳羡之心。恐怕是,任凭温玉娟的过去多么光灿灿,我们从未亲临。而此时温玉娟的现身,是匍匐姿态。匍匐前进的温玉娟,从我们脚下前进。谁的高跟鞋穿得高了几分,就纵容她适当拱起脊背。温玉娟千辛万苦要到出版集团来的,来得千辛万苦,无人不知,偶尔还心有戚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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