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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第一只鹅

来源:公文范文 时间:2022-03-19 09:44:34 点击: 推荐访问: 一只 一只小鸟两只小鸟 一只小鸡去天国的读后感400字

  六师师长萨维茨基远远望见我,便站了起来。他身躯魁伟健美得令我惊叹。站起身后,他紫红色的马裤、歪戴着的紫红色小帽和别在胸前的一大堆勋章,把农家小屋隔成了两半,就像军旗把天空隔成两半一样。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香水味和肥皂凉爽发甜的气味。他两条修长的腿包在紧箍至膝弯的锃亮的高筒靴内,美如姑娘家的玉腿。
  他朝我笑了笑,用马鞭敲了下桌子,把参谋长刚开始口授的那道命令拿了過来。这道命令是下达给团长伊凡·切斯诺科夫的,令他率所部朝丘古诺夫-多勃雷沃特卡方向进发,与遭遇之敌交火,并歼灭之……
  “……我将此项歼敌任务,”师长亲自动笔写下去,把一张纸都涂满了,“一并交由该切斯诺科夫全权负责,而我则有权将其就地枪毙。您切斯诺科夫同志,与我同在前线作战已非一月,对此当不会置疑……”
  六师师长签了个带花尾的名字,将命令给了他的勤务兵,随后把他那双灰色的眼睛转向我。只见快乐在他那双眼睛里欢跳。
  我将暂调我来师部的调令递呈给他。
  “执行命令!”师长说,“执行命令,你想把你安排到哪儿都行,除了前沿。你有文化吗?”
  “有,”我回答说,很羡慕他青春的刚强和活力,“是彼得堡大学法学副博士……”
  “原来是喝墨水的,”他笑了起来,大声说,“还架着副眼镜。好一个臭知识分子!……他们也不问一声,就把你们这号人派来了,可我们这儿专整戴眼镜的。怎么,你要跟我们住上一阵子?”
  “住上一阵子。”我回答后,便跟着设营员去村里找个地方住下。
  设营员把我的小箱子扛在肩上。我面前是环形村道,黄黄的,像南瓜。天上,奄奄一息的太阳正在吐出粉红色的气息。
  我们走近一幢绘有花环的农舍。设营员停下来,突然面带歉意地微笑着说:
  “我们这儿专拿戴眼镜的开涮,劝阻不了。功劳再大的人在这儿也会气得肺都炸裂。您呀,给娘们点颜色看看,哪怕是最本分的娘们,那就能取得战士们的好感……”
  他掮着我的箱子倒着脚,走到我跟前,又倒退一步,心一横,跑进了第一个院场。哥萨克们正坐在干草上相互修面。
  “喂,战士们,”设营员一边打招呼,一边把我的箱子放到地上,“根据萨维茨基同志的命令,你们必须接纳这个人住在这儿,不得对他动粗,因为这人刻苦读书,很有学问……”
  设营员脸涨得通红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我举起手来向哥萨克们敬礼。一个蓄有亚麻色垂发、长有一张漂亮的梁赞人脸庞的小伙子走到我的箱子前,一把提起箱子,扔出院外,然后掉过身子,把屁股冲着我,放出一串臊人的响声。
  “零零号大炮。”一个年纪较大的哥萨克朝他喊道,放声笑了起来,“叫逃兵尝尝味道……”
  那小伙子就这么一点儿并不高明的伎俩,施展完了,便走开了。于是我蹲在地上,把散落一地的手稿和几件破衣服放回箱子,拎到院场的另一边。农舍旁砖砌的行军灶上,锅里正在煮猪肉,热气腾腾的,像是从远方故乡的村子里飘来的炊烟,勾起了我孤身在外、饥肠辘辘的乡愁。我把干草铺在坏掉了的箱子上,权作枕头,躺到地上,打算把《真理报》上登载的列宁在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上的讲话看完。夕阳从锯齿状的山冈后边照射着我,哥萨克在我脚边走来走去。那个小伙子没完没了地拿我取笑,也不觉得累。我爱不释手的文句沿着荆棘丛生的小道朝我走来,却怎么也走不到我身边。于是我把报纸撂下,朝正在门廊下搓线的女房东走去。
  “女掌拒的,”我说,“我要吃东西……”
  老婆子抬起她那双半瞎了的眼睛,暴眼珠朝我看了一下,又垂了下去。
  “我说同志,”她沉默了一会儿,说,“一提吃的事儿,我宁愿上吊。”
  “他妈的,”我气呼呼地咕噜着,朝老婆子当胸就是一拳,“你敢跟我说这种话……”
  我掉过头去,看到不远处撂着一把别人的马刀。有只端庄的鹅正在院场里一边踱着方步,一边安详地梳理着羽毛。我一个箭步窜上去,把鹅踩倒在地,鹅头在我的靴子下喀嚓一声断了,血汩汩地直往外流。雪白的鹅颈横在粪便里,死鹅的翅膀还在扑棱。
  “他妈的!”我一边说,一边用马刀拨弄着鹅,“女掌柜的,把这鹅给我烤一烤。”
  老婆子半瞎的眼睛和架在上边的眼镜闪着光。她拿起鹅,兜在围裙里,向厨房走去。“我说同志,”她沉默了一会儿,说,“我宁愿上吊。”说罢,带上门走了进去。
  院场里,哥萨克们已围坐在他们的锅前。他们笔直地坐着,一动也不动,像一群祭司,而且谁都没看鹅一眼。
  “这小子跟咱们还合得来。”其中一个议论我说,挤了挤眼睛,舀起一匙肉汤。
  哥萨克们像相互尊重的庄户人那样斯斯文文地吃着晚饭。我用沙子擦净马刀,走到大门外,又回到院场里,心里十分痛苦。月亮像个廉价的耳环,挂在院场的上空。
  “老弟,”哥萨克的头头苏罗夫科夫突然对我说,“你的鹅烤熟前,先坐下来跟我们一块吃点儿吧……”
  他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备用的汤匙,递给我。我们喝光了自煮的肉汤,吃光了猪肉。
  “报上都说些什么?”那个蓄有亚麻色垂发的小伙子一边问我,一边给我腾出一块地方。
  “列宁在报上说,”我一边掏出《真理报》,一边回答道,“我们各个方面都是贫乏的……”
  于是我像个亢奋的聋子那样扯直嗓子,把列宁的讲话念给哥萨克们听。
  夜晚用它苍茫的被单将我裹在提神醒脑的湿润之中,夜晚把它慈母的手掌按在我发烫的额头上。
  我朗诵着,欣喜若狂,捕捉着列宁以他的直率坦述的隐秘的不正之风。
  “真理能让不管什么样的鼻孔通气。”我念完报后,苏罗夫科夫说道,“要把真理从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挑出来别提有多难,可他就像鸡啄米那样一啄一个准儿。”
  苏罗夫科夫这话是指列宁,他是师部直属骑兵连的排长。后来我们到干草棚去睡觉。6个人睡在一起,挤作一团取暖,腿压着腿,草棚顶上尽是窟窿眼,连星星都看得见。
  我做了好多梦,还梦见了女人,可我的心叫杀生染红了,一直在呻吟,在滴血。
  (戴 骢 译)
  【赏析】
  1920年,26岁的巴别尔以战地记者的身份奔赴战场,后来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出了一部著名的短篇小说集《骑兵军》,本文就是其中一篇。巴别尔的《骑兵军》,首先给人的感觉就是“真实”,比如本文中他对人物与事件的描述,细致入微,充满了现场感;他对六师师长形象和举止的“花哨”,哥萨克士兵们的野蛮粗野,以及“我”为了融入集体所作出的暴虐举止,都没有隐晦和掩饰。
  在文风直接、简练之外,巴别尔还很喜欢也很善于运用修辞手法,比如夸张:“他紫红色的马裤、歪戴着的紫红色小帽和别在胸前的一大堆勋章,把农家小屋隔成了两半,就像军旗把天空隔成两半一样”;比如拟人:“天上,奄奄一息的太阳正在吐出粉红色的气息”;还有比喻:“月亮像个廉价的耳环,挂在院场的上空”,全都形象而生动,给人以深刻的印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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